第48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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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的大婚會是什麽樣子的呢，有五彩繽紛的各色花朵，無拘真假，旁人帶到手心裏時，都覺得美輪美奐，喜慶到不行。
有禮官記錄一切場景，接踵而至的人潮，比比皆是的笑臉……
我的婚禮，比想象中要浪漫得多。沒有最誇張的珠寶，卻有象征著皇後權柄的發冠。沒有所有熟悉的人的祝福，卻有百姓們人聲鼎沸的歡呼。沒有母親陪伴在身旁，卻有父親攙扶著我向著前方走來。往下望去，還能與青梅竹馬哈克對上眼睛，然而此時也沒有過去那種做鬼臉時的淘氣了。
今日份的我，是美麗端莊的新娘。而我即將成為蘇芳的妻子，成為這個國家的皇後。這是我幻想過無數次的畫面，此時可以說是夢想成真了。
這大約便是神靈大人的饋贈吧。
【我沒有做那樣的事情。】
尤娜在心中默念著，“神靈大人覺得現在熱鬧嗎？我啊，現在真的很幸福哦，沒有任何一瞬會比現在更幸福了。”
“也許等孕育子嗣的那一天會更幸福的。我聽說人類女人一旦成為了母親，內心就會變得更加地柔軟，想必那便是更加誇張到極致的幸福吧。”
但願能夠有這一天吧。如果可以和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孕育子嗣，想想也是夢幻一樣的開場了。
日落之後，對於夫妻同房還感到格外害羞的尤娜在床邊走來走去，總算等下了自己丈夫的到來時，鬢發之間已經有些微亂了。
“蘇芳。”
總覺得今天連喚出他的名字都是不一樣的，有種莫名說不出的膽怯。
可是，不管害怕與否，也不乏期待的心情存在。
夫妻之事，莫過於一晌貪歡。
“尤娜怕我嗎？”
蘇芳的呼吸聲好像第一次這樣急促，女孩不免羞紅了臉，什麽都沒有說。
“會痛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第一時間停下。”
戀人溫柔的嗓音環繞在耳側，似乎很快驅散了尤娜心中懷揣著的懼怕。她回抱住眼前之人，點了點頭，“嗯。”
夜色正濃，情意卻也正濃。
第二日清晨。
意識還未徹底清醒過來，尤娜揉了揉眼睛，摸索了一會，直到感覺到身邊已然沒有任何人的溫度，方才明白過來自己以為的那個人大約是早早地醒過來了。
原來，蘇芳一貫是這麽喜歡早起的嗎？看到桌旁坐著處理公務的人時，她下意識就喚出來自己最熟悉的那個名字，“蘇芳。”
“時辰尚早，不多睡會嗎？”
少年看向她，眼裏滿滿都是纏綿悱惻的溫柔，尤娜察覺到自己香肩半露伴隨著的隱約涼意後，方才反應了過來，立刻又鉆回到了被子裏面，只露出一雙又大又靈的眼睛，眨巴眨巴盯著蘇芳。
“昨夜都見過了，還這麽害羞嗎？”
怎麽可能不害羞啊。那可是一個女人這一生最期待的洞房花燭夜。不知是否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被對方索求時，還記得自己情不自禁的驚呼聲，一聲越過一聲。
我怎麽會這麽不知羞恥？
太奇怪了，昨晚上發出那種奇怪聲音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絕對不是。
“魚水之歡是人之常情。成婚之後總會經歷的。況且，尤娜，你是我的妻子。”蘇芳將女孩徹底埋在被子裏面的臉解救了起來，輕描淡寫地問，“難道你就從來都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嗎？”
做夢都想著自己以後要成為蘇芳的新娘的女孩不敢吭聲。
“突然間發現，像現在這樣，小尤娜將自己捂在被子裏面，不想要和我說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呢。那時我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被小尤娜討厭了，才會不願意搭理我喔。”
“蘇芳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女孩的聲音非常的明確。
“是嗎？”蘇芳挽著她一側的碎發，似乎並沒有過多地在意之前的童年往事。
可是，我很介意。我從來都沒有討厭過蘇芳。我想要讓他知道這一點。
“我當時太害羞了，所以才會……”
“就像現在這樣？”蘇芳自然而然地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是。”
我從幼時起的夢，我一直看著的像是星星一樣在閃閃發光的人，最最仰慕的蘇芳現在成為了我的丈夫，怎麽想都覺得很開心。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哈？”被打破沈思的尤娜繼續著正襟危坐的端正姿態，順帶打量著鏡中的自己，疑惑道，“今天的發髻不太一樣了。”
“成婚後的女子會挽夫人的發髻。”侍女一邊解釋著，一邊繼續為她梳妝且搭配上其他的配飾，“好了，大功告成，我敢保證哪怕陛下看到之後都會瘋狂地迷戀上皇後娘娘的。”
說的我好像是以色侍人似的。
尤娜再一次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忍不住也自戀起來：確實比起之前的稚嫩打扮，我變得更加地有女人味了。蘇芳他也會更喜歡我現在的模樣嗎？
反正去問的話，他一定又會說什麽“只要是尤娜，無論是什麽樣子，我都很喜歡喔”那種令人害羞到不行的話了。
自己的丈夫其實是個相當擅長甜言蜜語的人。尤其是他本人還並沒有這樣的自覺，就仿佛是理所當然脫口而出一般，事後自己察覺到才會慢一拍地為自己說過的話感到不好意思。怎麽辦，即使是這樣的蘇芳，我也很喜歡啊。
有天然呆的時候，有最溫柔的時候，也有運籌帷幄的時候，更有殺伐果決的時候……雖然，在過去，我只在意那個溫柔的蘇芳，可是現在我才發現，自己喜歡的不只是他的一部分，而是全部都很喜歡。
能夠像這樣全心全意地去喜歡一個人，也是幸運的一種詮釋方式吧。
“他待你如何？”
婚後的第一天伊爾就這樣直白地問了尤娜，尤娜也滿溢幸福地給予了他回覆，“蘇芳待我一直都很好。”
“這樣啊。尤娜覺得幸福就好。”
“對不起，我沒有按照父親所希望的那樣去做，預言也失效了。”
一路前行的辛苦，知道那次宮變是蘇芳所為後的絕望，第一次使用武器傷人，第一次為人包紮傷口……過往的很多事情，我都無法向父親坦言相告。
蜜罐子裏生活的蜜蜂，有一日飛到了荒蕪的遠處，方才會知道有時候就連花朵的芬芳也是奢侈的。
我無需和任何人訴苦，哪怕是父親也一樣。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事情，也習慣了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比起讓他知曉一切後為我後怕，我更想他能接受到如今的現實：我啊，早就已經是高華國的皇後了，不再是曾幾何時那個心思單純的小公主。
“雖然和我說了對不起，但你看上去並沒有為這件事感到後悔？”伊爾拆穿了自己女兒的真實想法，卻也不再為沒有見證到的未來感到失落了。
“是的，父親。我沒有後悔。”
“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初衷。尤娜，對你好的人中，蘇芳無疑是最糟糕的那一個，他從來都沒有像哈克一樣，將你放在第一要緊的位置上。”
“嗯，我知道。”
“你真的全然沒有為此遺憾過嗎？”
“說沒有失落過當然是假的。然而，父親，我和蘇芳之間也許天然就和你與母親不同。父親能夠做到將家人放在國民之上，誠然我也很感激著你從小到大的慈愛。可是，比起父親，我內心深處其實更認同蘇芳的做法喔。掌權者要將國家放在首位，我覺得這才是正確的，蘇芳是這樣，我也同樣如此。他經過一番衡量後自認為能夠承擔失去一切的痛苦，我又何嘗不是呢？”
“尤娜現在的心態已經像一個王了。”
“我會輔佐蘇芳，見證著這個國家變得更好，只求高華國內不會再見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們，只求能夠減少人禍存在的可能性，只求無論經歷多大的天災，大家都能齊心協力地邁過那道檻。我不能保證所有國家中每一個官員的清正廉明，但可以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到自己的極致。”
“這是那家夥教會你的？”
“父親，是蘇芳，才不是那家夥。”
“那你難道要讓自己的老父親稱呼一個亂臣賊子為國王陛下嗎？”
“父親才不會老呢。”彩衣娛親一貫是尤娜擅長的事情。尤其是太上皇和國王陛下之間的氣氛不對時，往往也只有身為皇後的尤娜能做到緩解一二了。
“行了，別撒嬌了。先說好，我現在還是不喜歡蘇芳，以後還要看他表現如何。總之，我的女兒是絕對不允許嫁給一個言行不一的糟糕家夥。尤娜，請你相信，即使已經嫁出去了，作為父親的我也是有本事保護好你的。”
“最喜歡父親了。”
“少給我灌迷糊湯。之前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之前跟他訂婚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來咨詢我的意見，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把自己賣出去了？”
“不是賣。”
“你還頂嘴了。”
乖乖閉嘴的尤娜。
“小時候就這樣了，什麽都不聽我的話。讓你不要老去找蘇芳，跑得比誰都快。”
“那不正說明了我和蘇芳是天賜姻緣嗎？而且，我還從小就給自己找對了未來丈夫，簡直是天賦異稟。”
“別插嘴。”
“喔。”
“也別做出這種委屈可憐的假象。我已經不吃你這一套了。之前裝可憐，讓我原諒蘇芳也就夠了，現在居然還……
“我沒有讓父親原諒，不原諒也沒關系的。父親也好，蘇芳也好，我只希望你們之間的氣氛能夠稍微別那麽劍拔弩張。畢竟你們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又是我的夫君，只有我夾在中間很難做的。”
“早知如此，尤娜當初不嫁給他不就好了嘛，這樣也不會為難。”
“父親！”
“好吧，我不說了。你自己覺得開心就行。”伊爾摸了摸女孩的頭，難得的打擊她道，“還有，新的發髻一點都不好看。”
除了想要待在蘇芳身邊，似乎這還是第一次被父親說不好呢，也是第一次被父親說發髻不好看。也是，他一貫為人溫和，縱然不認可我偶爾的自戀，也都會習慣性地附和我，哄我開心。
果然，父親他……只是討厭我作為夫人的打扮吧？明顯知道他為什麽會說不好看的尤娜，認同地點了點頭，“下次換一個。”
“胡鬧什麽啊。那是我說換就能換的嗎？好歹也是做一國皇後的人了，基本的儀態還是要有的，當年你母親可就沒你如今的淘氣樣。還有，我是真不知道尤娜哪裏適合做個皇後了，反正也犯上作亂了，蘇芳他就不能給自己換個妻子嗎？”
總覺得自己女兒被豬拱了的伊爾不悅地皺了皺眉。
“噓。”
“怎麽，他敢做，還怕我說出去，被誰聽到嗎？”見到尤娜將食指放於唇邊，伊爾嘆了口氣，“你還真是被那家夥吃得死死的。他既然選擇了繼續尊稱我為太上皇，想必是早早就做好一切準備面對所有臣下的質疑聲了。”
“嗯。”
“他真的就這麽好嗎？”
女兒無比甜蜜的笑容，讓他不覺有些恍然起來：似乎多年以前，也有誰這樣和自己說過，那是最真誠不過的勸誡。
——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陛下怎麽知道，你所選擇的就是尤娜想要的呢？”
——
也許，你是對的。妻子的聲音猶如尚在昨日。時間確實過得好快，轉眼間尤娜也成為一個女人了，還成為了別人的妻子，甚至還是這個國家的皇後。
再見到的話，也許不會再對此抱憾了。雖然不是我首肯或是允許的，可是，尤娜她啊，憑借自己的力量得到了幼時想要的一切，這不也很好嗎？
我啊，如今只是一個父親罷了。至於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已經不那麽重要了。人總得活在當下。
“總覺得很奇妙。父親是太上皇，我又是皇後，就好像我變成了父親的兒媳一樣耶。”
“我才不會有這樣的兒子！”
“我懂。民間不都常有這種說法，女婿也當半子嘛。”
沒多久，在看到自己女兒乳燕投林一般投入那個熟悉的人的懷抱之中，伊爾簡直不忍目睹：見鬼，這哪裏像個皇後了。看來，尤娜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見過太上皇。”
伊爾沒有對來人的話語有更多的反饋。
放眼看去後，少年還是跟小時候沒有區別，認真地等待在原地，沒有任何被人為難或是困擾的情緒。我最開始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
蘇芳他是誰都不能掌控的存在。未知也就意味著難以預測的危機。
“見也見過了，領著你夫人離開吧，還有最近少讓她過來打擾我的清凈。”
“父親？”尤娜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嫌棄。
“是。”
“你做國王，還是多少像個樣子的。”臨別時，伊爾說出了自己第一句對於蘇芳認可的話。
不料少年只是笑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是嗎？如果是和前任國王陛下相比的話，倒確實如此呢。”
蘇芳很少說話這樣尖銳又鋒利。畢竟，他愛笑，給人的感覺一貫也是溫吞甚至於軟綿綿的。基本只有在下達命令時，才會一展鋒銳淩厲的那一面。
果然，我還是無法喜歡上這個家夥。
“我想要知道，過去的時候，陛下有想過自己去做一個稱職的王嗎？”
“沒有。”其實是想過的。但是，比起有可能帶來的戰爭，我猶豫了。我從來不怕自己受到傷害，卻恐懼著死亡。戰爭，沒有誰的死亡和犧牲，是不正常的吧。我討厭那樣的存在。即便後來的我已經逐步發現了：自己的毫不作為，自己選擇割讓領土的道路其實帶來了更多人的死亡，將更多的百姓們推向了絕境，我還是回不了頭了。所以才會如此執著地相信著神官的預言，想要等待著未來的尤娜來改變這一切，將這個國家變得回歸平靜。
我太清楚自己了，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尤娜以為的那種無私的父親。我不想要她觸碰武器，卻沒想過總有一天她會拿起它。一個國家是不能只有盾而沒有劍的。既然是未來的王，那麽尤娜之後會經歷什麽，我早就可以猜測到了。
我只是想要忘記這一點，給予她最好的寵愛，讓她能夠輕松地度過之前的十來年，完全不會去想：之後我所看不到的她，會經歷多麽難的局面，才能成長為一個王。
於是那時我竭力激怒著蘇芳，默默等待著久候不至的死亡。
妻子去世沒多久，我好像就一直等待著這樣的一天了。
幾年前的宮變。
“說了這麽多，你其實早就在等待著我對你動手的那一天吧，伊爾陛下。”
國王對他的指控沈默不語。
“你從小就討厭我，認為我沒有進神廟的資格，私下很多次也和旁人說不可能讓我和尤娜在一起，說我癡心妄想著不會屬於自己的東西，是天生就背負著罪惡的人，只因為我不信神明的力量，妄圖顛覆這個國家？”
“難道你要告訴我自己是無罪的嗎？”伊爾神色淡漠地反問道，“高華國本來就是緋龍王所建立的，只有身為緋龍王轉世的尤娜才是正統的繼承人。而你，哪怕籌謀再多，也不過是個汲汲營營的小人罷了。蘇芳，接受現實吧，即使你殺了我，也是成為不了真正的王的。”
“呵呵。”蘇芳捂嘴笑出了聲，松開手時臉上的笑容還是一成不變，“可惜，錯的是你，我從來就不想要做王，成為王也不過是我實現目標的手段而已。”
“你動手吧。”伊爾並不理會少年的言語，在他眼中，即使眼前的人說再多的話，也不過是在為自己狡辯，沒有任何需要去傾聽的價值。
“殺了你，我就會失去自己現在擁有的。你不就是抱持著這樣的念頭嗎？讓我真正地認命，借以實現你在預言中得到的未來。”
看著閉眼等死的伊爾，蘇芳緊握著了手中的劍，距離他又走近了一步。
“為了覆仇、為了篡位，我一定會選擇親手殺了你，你篤定的是這樣的畫面吧？讓尤娜能夠因為仇恨擺脫對我的感情，成長為真正意義上的緋龍王。真的太好笑了！從小你就寵溺著自己的女兒，像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父親，親手給了她一切美好的東西，如今又想讓她感受到失去一切的絕望，成為你理想中的神明。你不配做一個國王，更不配做一個父親。在你眼中，自己的女兒到底是神靈的轉世，還是單純地屬於自己和妻子的珍寶呢？誠然，你從神官那裏得到了我會殺了你的預言，卻從不真正意義上的拒絕尤娜來見我……我實在不知，那時的陛下，心裏又是如何在想呢。”
“或許是我忘了，伊爾陛下不是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嘛。你從不會想要改變預知的未來，而是對神靈的力量深信無疑。所有不相信神靈的人，在你眼中都是異端，都是該被除掉的。可是，你明明自己也是人類啊，為什麽你就從來都不會替同為人類的國民們考慮過呢？說什麽害怕武器，不忍心看到百姓受到傷害，你為此一次又一次地割讓國土，可知原本那片土地上的國民們失去了原有的家園，又將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說夠了嗎？”伊爾睜開了眼睛，譏諷道，“蘇芳，你難道覺得自己就是對的？對尤娜萬分溫柔又要擊碎她的夢的人究竟是你，還是我？”
誅心之言，會讓人深陷迷霧之中，無法走出。是啊，我也在做著和他一樣……不，是比他更殘忍的事情。一旦殺了他，我會距離我的目標更近，與此同時我也會失去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蘇芳……”一直呼喚我的名字的尤娜，承諾過要親手保護好她的人難道不是自己嗎？
即使殺了國王，我也不會讓她知道這件事的。我如此想過，可是又真的忍心讓那個單純天真的女孩和一個沾滿她父親鮮血的劊子手在一起嗎？
“沒錯，我和你大概算是殊途同歸的人。你背棄了這個國家，將它置之不理，所以沒有繼續做王的資格。而我背棄了心愛的人，自然也沒有得到幸福的可能性。但那又如何呢？我要做的，沒有人能阻止。伊爾陛下過去殺自己兄長時，不就該清楚現在會有的局面了。”
伊爾讀懂少年話裏話外的憤怒，“心愛之人？蘇芳，你也配。預言是不可能會錯的，謀逆篡位的你，註定會被紅發的王所殺掉。”
然而，沒有這樣的註定。
少年的劍輕快地刺入了伊爾的胸口處，使之面上的皮膚漸漸地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伊爾見等待良久，劍還沒有刺入地更深刻，毫不猶豫地就要上前靠近他。
這個人是真的想要死在我手裏。念頭浮現時，下意識後退的蘇芳手裏的劍像是無意識地落在了地上，發生“哐當”的刺耳聲音。
“你在等待什麽？”
“如果我沒有殺你，是不是就意味著你知道的預言將完全改變？”
被他這句話驚嚇到的伊爾，神情有剎那的疑惑和不解，“不可能的，那是神靈的旨意。蘇芳，你難道忘記了，你最尊敬的父親也是死在我的手上嗎？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報仇嗎？”
蠱惑人心的語言試圖著要讓他繼續之前的行動，然而伊爾瞬間面上的動搖還是被人所看到了。
“爭權奪利有時候不一定要殺人。”
……
“圈禁固然可以，但是如今要是被發現的話，我們有可能會滿盤皆輸。”
凱修克說的一點都沒錯。我根本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險。完全不值得。最好的方式莫過於殺了他，不被任何人逮到小辮子。
少年的聲音清朗如月，“我知道。”
“蘇芳陛下……”
“若是有被誰所發現的征兆，就秘密處決了那個人吧。”
“是，陛下。”
“我能夠相信你嗎，凱修克？”少年的問話漫不經心，好似只是脫口而出。
年輕的參謀官跪在地上，仰起的臉上滿是看著自己信仰的灼灼光芒，“臣下願為陛下馬首是瞻。陛下想要去的方向，即微臣前行的方向。”
過去我從未得到過這樣的信任。這是第凱修克一次意識到未來的齒輪真正意義上改變了，他最尊敬的陛下終於不再將自己包裹成冰冷無情的王。
只是彼此利用的關系，那是這世上最沒有意思的羈絆。我很慶幸，作為“王”的他已經明白這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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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禮官記錄一切場景，接踵而至的人潮，比比皆是的笑臉……
我的婚禮，比想象中要浪漫得多。沒有最誇張的珠寶，卻有象征著皇後權柄的發冠。沒有所有熟悉的人的祝福，卻有百姓們人聲鼎沸的歡呼。沒有母親陪伴在身旁，卻有父親攙扶著我向著前方走來。往下望去，還能與青梅竹馬哈克對上眼睛，然而此時也沒有過去那種做鬼臉時的淘氣了。
今日份的我，是美麗端莊的新娘。而我即將成為蘇芳的妻子，成為這個國家的皇後。這是我幻想過無數次的畫面，此時可以說是夢想成真了。
這大約便是神靈大人的饋贈吧。
【我沒有做那樣的事情。】
尤娜在心中默念著，“神靈大人覺得現在熱鬧嗎？我啊，現在真的很幸福哦，沒有任何一瞬會比現在更幸福了。”
“也許等孕育子嗣的那一天會更幸福的。我聽說人類女人一旦成為了母親，內心就會變得更加地柔軟，想必那便是更加誇張到極致的幸福吧。”
但願能夠有這一天吧。如果可以和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孕育子嗣，想想也是夢幻一樣的開場了。
日落之後，對於夫妻同房還感到格外害羞的尤娜在床邊走來走去，總算等下了自己丈夫的到來時，鬢發之間已經有些微亂了。
“蘇芳。”
總覺得今天連喚出他的名字都是不一樣的，有種莫名說不出的膽怯。
可是，不管害怕與否，也不乏期待的心情存在。
夫妻之事，莫過於一晌貪歡。
“尤娜怕我嗎？”
蘇芳的呼吸聲好像第一次這樣急促，女孩不免羞紅了臉，什麽都沒有說。
“會痛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第一時間停下。”
戀人溫柔的嗓音環繞在耳側，似乎很快驅散了尤娜心中懷揣著的懼怕。她回抱住眼前之人，點了點頭，“嗯。”
夜色正濃，情意卻也正濃。
第二日清晨。
意識還未徹底清醒過來，尤娜揉了揉眼睛，摸索了一會，直到感覺到身邊已然沒有任何人的溫度，方才明白過來自己以為的那個人大約是早早地醒過來了。
原來，蘇芳一貫是這麽喜歡早起的嗎？看到桌旁坐著處理公務的人時，她下意識就喚出來自己最熟悉的那個名字，“蘇芳。”
“時辰尚早，不多睡會嗎？”
少年看向她，眼裏滿滿都是纏綿悱惻的溫柔，尤娜察覺到自己香肩半露伴隨著的隱約涼意後，方才反應了過來，立刻又鉆回到了被子裏面，只露出一雙又大又靈的眼睛，眨巴眨巴盯著蘇芳。
“昨夜都見過了，還這麽害羞嗎？”
怎麽可能不害羞啊。那可是一個女人這一生最期待的洞房花燭夜。不知是否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被對方索求時，還記得自己情不自禁的驚呼聲，一聲越過一聲。
我怎麽會這麽不知羞恥？
太奇怪了，昨晚上發出那種奇怪聲音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絕對不是。
“魚水之歡是人之常情。成婚之後總會經歷的。況且，尤娜，你是我的妻子。”蘇芳將女孩徹底埋在被子裏面的臉解救了起來，輕描淡寫地問，“難道你就從來都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嗎？”
做夢都想著自己以後要成為蘇芳的新娘的女孩不敢吭聲。
“突然間發現，像現在這樣，小尤娜將自己捂在被子裏面，不想要和我說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呢。那時我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被小尤娜討厭了，才會不願意搭理我喔。”
“蘇芳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女孩的聲音非常的明確。
“是嗎？”蘇芳挽著她一側的碎發，似乎並沒有過多地在意之前的童年往事。
可是，我很介意。我從來都沒有討厭過蘇芳。我想要讓他知道這一點。
“我當時太害羞了，所以才會……”
“就像現在這樣？”蘇芳自然而然地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是。”
我從幼時起的夢，我一直看著的像是星星一樣在閃閃發光的人，最最仰慕的蘇芳現在成為了我的丈夫，怎麽想都覺得很開心。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哈？”被打破沈思的尤娜繼續著正襟危坐的端正姿態，順帶打量著鏡中的自己，疑惑道，“今天的發髻不太一樣了。”
“成婚後的女子會挽夫人的發髻。”侍女一邊解釋著，一邊繼續為她梳妝且搭配上其他的配飾，“好了，大功告成，我敢保證哪怕陛下看到之後都會瘋狂地迷戀上皇後娘娘的。”
說的我好像是以色侍人似的。
尤娜再一次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忍不住也自戀起來：確實比起之前的稚嫩打扮，我變得更加地有女人味了。蘇芳他也會更喜歡我現在的模樣嗎？
反正去問的話，他一定又會說什麽“只要是尤娜，無論是什麽樣子，我都很喜歡喔”那種令人害羞到不行的話了。
自己的丈夫其實是個相當擅長甜言蜜語的人。尤其是他本人還並沒有這樣的自覺，就仿佛是理所當然脫口而出一般，事後自己察覺到才會慢一拍地為自己說過的話感到不好意思。怎麽辦，即使是這樣的蘇芳，我也很喜歡啊。
有天然呆的時候，有最溫柔的時候，也有運籌帷幄的時候，更有殺伐果決的時候……雖然，在過去，我只在意那個溫柔的蘇芳，可是現在我才發現，自己喜歡的不只是他的一部分，而是全部都很喜歡。
能夠像這樣全心全意地去喜歡一個人，也是幸運的一種詮釋方式吧。
“他待你如何？”
婚後的第一天伊爾就這樣直白地問了尤娜，尤娜也滿溢幸福地給予了他回覆，“蘇芳待我一直都很好。”
“這樣啊。尤娜覺得幸福就好。”
“對不起，我沒有按照父親所希望的那樣去做，預言也失效了。”
一路前行的辛苦，知道那次宮變是蘇芳所為後的絕望，第一次使用武器傷人，第一次為人包紮傷口……過往的很多事情，我都無法向父親坦言相告。
蜜罐子裏生活的蜜蜂，有一日飛到了荒蕪的遠處，方才會知道有時候就連花朵的芬芳也是奢侈的。
我無需和任何人訴苦，哪怕是父親也一樣。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事情，也習慣了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比起讓他知曉一切後為我後怕，我更想他能接受到如今的現實：我啊，早就已經是高華國的皇後了，不再是曾幾何時那個心思單純的小公主。
“雖然和我說了對不起，但你看上去並沒有為這件事感到後悔？”伊爾拆穿了自己女兒的真實想法，卻也不再為沒有見證到的未來感到失落了。
“是的，父親。我沒有後悔。”
“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改變過自己的初衷。尤娜，對你好的人中，蘇芳無疑是最糟糕的那一個，他從來都沒有像哈克一樣，將你放在第一要緊的位置上。”
“嗯，我知道。”
“你真的全然沒有為此遺憾過嗎？”
“說沒有失落過當然是假的。然而，父親，我和蘇芳之間也許天然就和你與母親不同。父親能夠做到將家人放在國民之上，誠然我也很感激著你從小到大的慈愛。可是，比起父親，我內心深處其實更認同蘇芳的做法喔。掌權者要將國家放在首位，我覺得這才是正確的，蘇芳是這樣，我也同樣如此。他經過一番衡量後自認為能夠承擔失去一切的痛苦，我又何嘗不是呢？”
“尤娜現在的心態已經像一個王了。”
“我會輔佐蘇芳，見證著這個國家變得更好，只求高華國內不會再見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們，只求能夠減少人禍存在的可能性，只求無論經歷多大的天災，大家都能齊心協力地邁過那道檻。我不能保證所有國家中每一個官員的清正廉明，但可以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到自己的極致。”
“這是那家夥教會你的？”
“父親，是蘇芳，才不是那家夥。”
“那你難道要讓自己的老父親稱呼一個亂臣賊子為國王陛下嗎？”
“父親才不會老呢。”彩衣娛親一貫是尤娜擅長的事情。尤其是太上皇和國王陛下之間的氣氛不對時，往往也只有身為皇後的尤娜能做到緩解一二了。
“行了，別撒嬌了。先說好，我現在還是不喜歡蘇芳，以後還要看他表現如何。總之，我的女兒是絕對不允許嫁給一個言行不一的糟糕家夥。尤娜，請你相信，即使已經嫁出去了，作為父親的我也是有本事保護好你的。”
“最喜歡父親了。”
“少給我灌迷糊湯。之前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之前跟他訂婚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來咨詢我的意見，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把自己賣出去了？”
“不是賣。”
“你還頂嘴了。”
乖乖閉嘴的尤娜。
“小時候就這樣了，什麽都不聽我的話。讓你不要老去找蘇芳，跑得比誰都快。”
“那不正說明了我和蘇芳是天賜姻緣嗎？而且，我還從小就給自己找對了未來丈夫，簡直是天賦異稟。”
“別插嘴。”
“喔。”
“也別做出這種委屈可憐的假象。我已經不吃你這一套了。之前裝可憐，讓我原諒蘇芳也就夠了，現在居然還……
“我沒有讓父親原諒，不原諒也沒關系的。父親也好，蘇芳也好，我只希望你們之間的氣氛能夠稍微別那麽劍拔弩張。畢竟你們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又是我的夫君，只有我夾在中間很難做的。”
“早知如此，尤娜當初不嫁給他不就好了嘛，這樣也不會為難。”
“父親！”
“好吧，我不說了。你自己覺得開心就行。”伊爾摸了摸女孩的頭，難得的打擊她道，“還有，新的發髻一點都不好看。”
除了想要待在蘇芳身邊，似乎這還是第一次被父親說不好呢，也是第一次被父親說發髻不好看。也是，他一貫為人溫和，縱然不認可我偶爾的自戀，也都會習慣性地附和我，哄我開心。
果然，父親他……只是討厭我作為夫人的打扮吧？明顯知道他為什麽會說不好看的尤娜，認同地點了點頭，“下次換一個。”
“胡鬧什麽啊。那是我說換就能換的嗎？好歹也是做一國皇後的人了，基本的儀態還是要有的，當年你母親可就沒你如今的淘氣樣。還有，我是真不知道尤娜哪裏適合做個皇後了，反正也犯上作亂了，蘇芳他就不能給自己換個妻子嗎？”
總覺得自己女兒被豬拱了的伊爾不悅地皺了皺眉。
“噓。”
“怎麽，他敢做，還怕我說出去，被誰聽到嗎？”見到尤娜將食指放於唇邊，伊爾嘆了口氣，“你還真是被那家夥吃得死死的。他既然選擇了繼續尊稱我為太上皇，想必是早早就做好一切準備面對所有臣下的質疑聲了。”
“嗯。”
“他真的就這麽好嗎？”
女兒無比甜蜜的笑容，讓他不覺有些恍然起來：似乎多年以前，也有誰這樣和自己說過，那是最真誠不過的勸誡。
——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陛下怎麽知道，你所選擇的就是尤娜想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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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是對的。妻子的聲音猶如尚在昨日。時間確實過得好快，轉眼間尤娜也成為一個女人了，還成為了別人的妻子，甚至還是這個國家的皇後。
再見到的話，也許不會再對此抱憾了。雖然不是我首肯或是允許的，可是，尤娜她啊，憑借自己的力量得到了幼時想要的一切，這不也很好嗎？
我啊，如今只是一個父親罷了。至於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已經不那麽重要了。人總得活在當下。
“總覺得很奇妙。父親是太上皇，我又是皇後，就好像我變成了父親的兒媳一樣耶。”
“我才不會有這樣的兒子！”
“我懂。民間不都常有這種說法，女婿也當半子嘛。”
沒多久，在看到自己女兒乳燕投林一般投入那個熟悉的人的懷抱之中，伊爾簡直不忍目睹：見鬼，這哪裏像個皇後了。看來，尤娜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見過太上皇。”
伊爾沒有對來人的話語有更多的反饋。
放眼看去後，少年還是跟小時候沒有區別，認真地等待在原地，沒有任何被人為難或是困擾的情緒。我最開始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
蘇芳他是誰都不能掌控的存在。未知也就意味著難以預測的危機。
“見也見過了，領著你夫人離開吧，還有最近少讓她過來打擾我的清凈。”
“父親？”尤娜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嫌棄。
“是。”
“你做國王，還是多少像個樣子的。”臨別時，伊爾說出了自己第一句對於蘇芳認可的話。
不料少年只是笑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是嗎？如果是和前任國王陛下相比的話，倒確實如此呢。”
蘇芳很少說話這樣尖銳又鋒利。畢竟，他愛笑，給人的感覺一貫也是溫吞甚至於軟綿綿的。基本只有在下達命令時，才會一展鋒銳淩厲的那一面。
果然，我還是無法喜歡上這個家夥。
“我想要知道，過去的時候，陛下有想過自己去做一個稱職的王嗎？”
“沒有。”其實是想過的。但是，比起有可能帶來的戰爭，我猶豫了。我從來不怕自己受到傷害，卻恐懼著死亡。戰爭，沒有誰的死亡和犧牲，是不正常的吧。我討厭那樣的存在。即便後來的我已經逐步發現了：自己的毫不作為，自己選擇割讓領土的道路其實帶來了更多人的死亡，將更多的百姓們推向了絕境，我還是回不了頭了。所以才會如此執著地相信著神官的預言，想要等待著未來的尤娜來改變這一切，將這個國家變得回歸平靜。
我太清楚自己了，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尤娜以為的那種無私的父親。我不想要她觸碰武器，卻沒想過總有一天她會拿起它。一個國家是不能只有盾而沒有劍的。既然是未來的王，那麽尤娜之後會經歷什麽，我早就可以猜測到了。
我只是想要忘記這一點，給予她最好的寵愛，讓她能夠輕松地度過之前的十來年，完全不會去想：之後我所看不到的她，會經歷多麽難的局面，才能成長為一個王。
於是那時我竭力激怒著蘇芳，默默等待著久候不至的死亡。
妻子去世沒多久，我好像就一直等待著這樣的一天了。
幾年前的宮變。
“說了這麽多，你其實早就在等待著我對你動手的那一天吧，伊爾陛下。”
國王對他的指控沈默不語。
“你從小就討厭我，認為我沒有進神廟的資格，私下很多次也和旁人說不可能讓我和尤娜在一起，說我癡心妄想著不會屬於自己的東西，是天生就背負著罪惡的人，只因為我不信神明的力量，妄圖顛覆這個國家？”
“難道你要告訴我自己是無罪的嗎？”伊爾神色淡漠地反問道，“高華國本來就是緋龍王所建立的，只有身為緋龍王轉世的尤娜才是正統的繼承人。而你，哪怕籌謀再多，也不過是個汲汲營營的小人罷了。蘇芳，接受現實吧，即使你殺了我，也是成為不了真正的王的。”
“呵呵。”蘇芳捂嘴笑出了聲，松開手時臉上的笑容還是一成不變，“可惜，錯的是你，我從來就不想要做王，成為王也不過是我實現目標的手段而已。”
“你動手吧。”伊爾並不理會少年的言語，在他眼中，即使眼前的人說再多的話，也不過是在為自己狡辯，沒有任何需要去傾聽的價值。
“殺了你，我就會失去自己現在擁有的。你不就是抱持著這樣的念頭嗎？讓我真正地認命，借以實現你在預言中得到的未來。”
看著閉眼等死的伊爾，蘇芳緊握著了手中的劍，距離他又走近了一步。
“為了覆仇、為了篡位，我一定會選擇親手殺了你，你篤定的是這樣的畫面吧？讓尤娜能夠因為仇恨擺脫對我的感情，成長為真正意義上的緋龍王。真的太好笑了！從小你就寵溺著自己的女兒，像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父親，親手給了她一切美好的東西，如今又想讓她感受到失去一切的絕望，成為你理想中的神明。你不配做一個國王，更不配做一個父親。在你眼中，自己的女兒到底是神靈的轉世，還是單純地屬於自己和妻子的珍寶呢？誠然，你從神官那裏得到了我會殺了你的預言，卻從不真正意義上的拒絕尤娜來見我……我實在不知，那時的陛下，心裏又是如何在想呢。”
“或許是我忘了，伊爾陛下不是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嘛。你從不會想要改變預知的未來，而是對神靈的力量深信無疑。所有不相信神靈的人，在你眼中都是異端，都是該被除掉的。可是，你明明自己也是人類啊，為什麽你就從來都不會替同為人類的國民們考慮過呢？說什麽害怕武器，不忍心看到百姓受到傷害，你為此一次又一次地割讓國土，可知原本那片土地上的國民們失去了原有的家園，又將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說夠了嗎？”伊爾睜開了眼睛，譏諷道，“蘇芳，你難道覺得自己就是對的？對尤娜萬分溫柔又要擊碎她的夢的人究竟是你，還是我？”
誅心之言，會讓人深陷迷霧之中，無法走出。是啊，我也在做著和他一樣……不，是比他更殘忍的事情。一旦殺了他，我會距離我的目標更近，與此同時我也會失去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蘇芳……”一直呼喚我的名字的尤娜，承諾過要親手保護好她的人難道不是自己嗎？
即使殺了國王，我也不會讓她知道這件事的。我如此想過，可是又真的忍心讓那個單純天真的女孩和一個沾滿她父親鮮血的劊子手在一起嗎？
“沒錯，我和你大概算是殊途同歸的人。你背棄了這個國家，將它置之不理，所以沒有繼續做王的資格。而我背棄了心愛的人，自然也沒有得到幸福的可能性。但那又如何呢？我要做的，沒有人能阻止。伊爾陛下過去殺自己兄長時，不就該清楚現在會有的局面了。”
伊爾讀懂少年話裏話外的憤怒，“心愛之人？蘇芳，你也配。預言是不可能會錯的，謀逆篡位的你，註定會被紅發的王所殺掉。”
然而，沒有這樣的註定。
少年的劍輕快地刺入了伊爾的胸口處，使之面上的皮膚漸漸地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伊爾見等待良久，劍還沒有刺入地更深刻，毫不猶豫地就要上前靠近他。
這個人是真的想要死在我手裏。念頭浮現時，下意識後退的蘇芳手裏的劍像是無意識地落在了地上，發生“哐當”的刺耳聲音。
“你在等待什麽？”
“如果我沒有殺你，是不是就意味著你知道的預言將完全改變？”
被他這句話驚嚇到的伊爾，神情有剎那的疑惑和不解，“不可能的，那是神靈的旨意。蘇芳，你難道忘記了，你最尊敬的父親也是死在我的手上嗎？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報仇嗎？”
蠱惑人心的語言試圖著要讓他繼續之前的行動，然而伊爾瞬間面上的動搖還是被人所看到了。
“爭權奪利有時候不一定要殺人。”
……
“圈禁固然可以，但是如今要是被發現的話，我們有可能會滿盤皆輸。”
凱修克說的一點都沒錯。我根本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險。完全不值得。最好的方式莫過於殺了他，不被任何人逮到小辮子。
少年的聲音清朗如月，“我知道。”
“蘇芳陛下……”
“若是有被誰所發現的征兆，就秘密處決了那個人吧。”
“是，陛下。”
“我能夠相信你嗎，凱修克？”少年的問話漫不經心，好似只是脫口而出。
年輕的參謀官跪在地上，仰起的臉上滿是看著自己信仰的灼灼光芒，“臣下願為陛下馬首是瞻。陛下想要去的方向，即微臣前行的方向。”
過去我從未得到過這樣的信任。這是第凱修克一次意識到未來的齒輪真正意義上改變了，他最尊敬的陛下終於不再將自己包裹成冰冷無情的王。
只是彼此利用的關系，那是這世上最沒有意思的羈絆。我很慶幸，作為“王”的他已經明白這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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